【叶黄】日月窗间过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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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荣耀》第二赛季季后赛争夺四强的比赛结束的时候，黄少天曾在后台见过叶秋一次。那时他因为蓝雨落败给嘉世哭得稀里哗啦，堵着气没和大队伍走，独自坐在少有人经过的走廊拐角处偷偷抹眼泪。
“……魏老大你这废物，连叶秋都打不过，真没出息……那个诅咒之箭放得那么早，明知道没有同伙支援，还要白白浪费技能……”不到十六岁的黄少天坐在角落，一边可怜巴巴地吸着鼻涕，一边一刻不停地自言自语，“果然是人老不中用了吗，连吟唱的时机都控制不好，那个时候要是六星光牢没被打断，说不定叶秋就被牵制住了，再用操纵术把他扔到墙角，接着就是死亡之门……”
“你忘记不止你们魏老大有队友了吗？”
黄少天泪眼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这个人穿着嘉世的队服，声音很是耳熟——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来人正是自己口中一直声称要打败的对象，刚刚赛场上用“一叶之秋”横扫蓝雨的罪魁祸首叶秋。
“你——你这混蛋！”
这本应是一句颇有气势的话，无奈少年哭腔让语调软了几分，于是疾风骤雨还未成型就化作沉烟细雾郁结在空气里。
“你不知道魏老大就要退役了吗！一点也不手下留情，那么多人就会欺负他，他又不是什么防御高的职业，被近身了简直就没活路……可恶！卑鄙！小人！”
“他已经打得很好了，要不我们也不会那么辛苦。诅咒之箭的时机其实掌握得很好，如果我晚一步就会被缠住，雪峰的反击也正因此进行不顺。至于最后的那个吟唱，场上已经都是嘉世的人，被迫中断也是必然的。”
叶秋的讲解实事求是，没有任何夸大或者贬低的成分。这些其实黄少天都明白，但他需要用些垃圾话缓解自己的失落。魏琛带着他在网游里四处奔走的日子过去了，现在因为状态下滑连继续留在蓝雨的时间也屈指可数。可他不想就让他的魏老大这么快地面对结束，这样无果而终……
“老魏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选手，所以我们才拼尽全力打败了他。”
黄少天站起身来，尽管少年心性反对他相信像魏老大这样的职业选手也终会面对脱离黄金年龄的一天，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敌方队长说得确实有理有据，而且用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描述本家队长决策英明的话也十分顺耳。他的气大部分消了，不过终究是要逞强作出一副高冷之态的：“哼，自以为是的家伙。”
叶秋不和他计较：“你要是生气，就赶快站到赛场上来。”
小孩好哄，听到这话立即活跃起来，他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拳头：“你等着啊！到时候把你打得不认识回家的路！”
“嗯，我等着。”叶秋笑，答应得认真，没有架子也不敷衍。临走前他还向黄少天抛来一件队服：“外面冷，穿着回去吧。”
黄少天披着日后带领嘉世建立王朝的队长的外套，愣在原地，想着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今天明明是第一次线下见面，他都没来得及自报大名就被对方抢先说出了口，居然还叫得那么顺理成章。
二
第二赛季在黄少天“打倒叶秋！”和“连这都躲不过你还是叶秋吗！”的碎碎念中结束了，嘉世毫无悬念地站到了总冠军的位置上。黄少天看着电视转播里握着奖杯的吴雪峰，大骂那家队长懒惰成性，自己的队伍夺了冠居然在颁奖典礼这么重要的时刻不知躲到哪个地方大肆逍遥，简直对不起魏老大的亡魂。要是哪天他的蓝雨得了冠军，他肯定不会像某些人一样不负责任……
“少天，给。”
喻文州适时地打断了黄少天的喋喋不休，温和地向他递上温度恰好的牛奶。黄少天豪迈地一口气喝了尽，然后摩拳擦掌地一溜烟往训练室跑去了。他最近经常一整天都泡在训练室里，饿了就匆匆去食堂囫囵两口，累了就趴在桌前打个盹，梦里估计都还想着怎么让剑影步更逼真些。
这么努力奋斗，简直就像是在和谁置气较劲一样。
喻文州想起不久前黄少天穿着嘉世队服回来的事，又看着他看到一叶之秋一点就炸的态度，觉得答案毋庸置疑，全部清清楚楚地写在小剑客的脸上。虽然树立假想敌不失为一种激励上进的好方法，可喻文州却隐约察觉到不妥。
再怎么样也不能整天把那件外套放在床头吧。
直到第三赛季的季后赛，黄少天已经能和喻文州配合得娴熟。夜雨声烦得到了“匿名”赞助获得了银武冰雨，在训练场上三段斩升龙斩银光落刃的剑法绚烂得荡气回肠，挡在索克萨尔前的身影也日益可靠。
可那件外套还是没有被还回去。
蓝雨主场的时候黄少天一般会坐在观众席上为自家队伍加油，对战嘉世的时候更是起劲。坐在一旁的队员都认为他扯着嗓子就试图浇灭敌方士气的做法颇为幼稚，职业选手身经百战怎么会受这点影响。但怎奈这小孩是众人的心头之宝，便一致放任他胡闹放肆。最后蓝雨还是败下阵来。黄少天气得不行，可对方实在是全凭实力，没有任何胜之不武之处。他只好大声吼了一句：
“叶秋，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叶秋真的听到了观众席上黄少天的宣战。一叶之秋站在枫叶亭旁，头顶“荣耀”大字，举起却邪，朝蓝雨战队的位置挥了挥。
战矛尖端卷起红枫落下，湖光涟漪，不知藏下多少道不明的少年心事。
三
荣耀联盟在每年的停赛期之前都会举行一次大型酒会，邀请当年所有入驻季后赛的队伍出席。前几年黄少天因为不到年龄没能参加，虽说今年也没到，但如果四舍五入，将将巴巴也算成年，喻文州实在受不了他日日在自己耳边火力升级的碎碎念，最后终于点头答应了。虽说是酒会，可职业选手非常在意酒精对自身状态的影响，所以除了已经退役了的魏琛之辈曾经放出过“不醉不休”的豪言壮语，众人基本上也就喝几口意思一下，更多的其实是闲聊唠嗑。
黄少天喜欢一切新鲜的东西，在酒会上乐得像只撒欢的小狮子。最初他在蓝雨桌上还算规矩，可自从不知队里哪位给他灌了一杯酒后他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四处给前辈们敬酒。这次的范围就不止是蓝雨，他拿着酒瓶一桌桌地走，喻文州放心不下，挡在他前面喝了不少。可即使是这样，他再次坐回来的时候两眼发直，一个人嘴里小声地絮叨。
“……下个赛季就轮到我上场了，战斗法师拳法家魔术师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到时候看我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嗝、魏老大现在还好吧，这个老鬼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明明是自己花心思才弄成的冰雨，也不知道回来看看……都是叶秋、嗝，叶秋……”
不知别人怎么想的，喻文州反正警钟大作，觉得要是再放任黄少天说下去，就会听到不得了的新闻。他当机立断，拉着黄少天起身就走。喝醉的小狮子倒也老实，除了一直持续不断地喃喃自语之外，并没有其他显而易见的缺点。
“……队长，我想去厕所。”
喻文州扶着他：“好，我在外面等你。”
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人出来，喻文州推开了门。
“你是……？”
“叶秋。”
喻文州深吸了一口气。他从没有见过一叶之秋的操控者，但对于这位领导嘉世开创王朝的队长，他已听闻许多，最近又整日研究一叶之秋的打法，所以深知这个名字的分量。
“喻文州。”他想了想，伸出了手。
“你好。”叶秋回握。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俱乐部强制我参加这次酒会，说没有记者也不会曝光，不来就被会扣出场费，所以我只好来了。”
“刚到？”
“是啊，估计陶老板又要说东说西。我决定先放好水，一会儿直接一杯倒算了。”
喻文州挑眉，一点也不惊讶他们竟能在这个诡谲的地点顺畅地聊起天来。这个人气质如此，似乎什么也不能破坏他的镇定——包括此刻正挂在他胳膊上的黄少天。
“啊，他呀……大概把我当成了电线杆，一下子就睡着了。”
孽缘。
“他喝醉了。我带他回去。”喻文州向叶秋点了点头，嘴上说着给人添麻烦真不好意思，手里把紧紧缠着人家的黄少天扒拉下来，心道此事不妙。
“好，”叶秋说，“那赛场上再见。”
喻文州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笑得近乎妖孽的叶秋大神，觉得答应黄少天来这里实在是个错误。
四
黄少天在庆祝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三天早上对喻文州说他不舒服，申请训练请假一天。
喻文州点头应允，本就是没有安排训练的周日，而且寿星最大，成年三天也不妨碍黄少天被当成孩子一样宠。黄少天含糊地说了句谢谢队长，钻回被子里再次阖上眼。
梦是红色的，有着阳光和烟草的味道。一叶之秋站在地图尽头处山脉的顶端，手中却邪舞动，周身晕出淡金色光芒。山脚下山脊上一片黑压压的人影，眼花缭乱的技能却齐齐向山顶飞去。一叶之秋左躲右闪，从容不迫地挥动长矛。于是有多少人爬上来，就有多少具尸体。夜雨声烦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还在山的半中央挂着，身旁的人太多，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不让自己被误伤。一边需要注意不坠入悬崖，一边还得应付四处乱飞的子弹，光是这样竟就有些力不从心。
夜雨声烦向上望了一眼，站在顶端的人一点看不出慌乱的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还在一个落花掌和天击之间朝他的方向瞟了一眼。
“怎么还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上来。”
那个眼神似乎包含着这样的意思。
黄少天心急如焚，焦躁得冒汗，直接从梦中醒了过来。
“是有点烫。”
喻文州摸着他的额头，见他醒了，就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黄少天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一叶之秋仍碍事地在他的眼前晃荡，直到喻文州带着他坐到蓝雨队医面前他都没能甩开那个影子。他十分罕见地安静着，在医生的指示下抽血、做测试。结束后他靠在充满药味的房间里的一把软椅上，半闭着眼，昏昏沉沉地只想睡觉，耳旁断断续续地飘过门外两人的对话。
“少天很严重？前几天是他的生日，也许是那时候让他太闹腾了点。”
“喻队，这可能不是发烧这么简单的原因。他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激素水平……”
“是饮食问题？我们偶尔会让少天吃点垃圾食品，今后会注意。”
“不，食物的影响微乎其微。”
“那是？”
“应该是精神层面的原因。普通的食物可不会导致性别改变，不会让一个Beta变成Omega。”
“……”
喻文州失手打碎了他一直心爱的茶杯。
队医再回到屋内时黄少天已经睡着了。
这次他终于爬上了山，用冰雨直指一叶之秋的咽喉。
“决一胜负吧，叶秋！”
战斗法师甩了甩长矛顶端的血，踏过地上的一具具尸体，没有做出任何战斗的姿态，笔直地向夜雨声烦走来。
“少天。”
黄少天如同喝醉酒一般，迷迷糊糊地只想陷入更深的梦境。
“在这里睡是会着凉的。”
他被人拍醒了。年长的队医和蔼地给了他一小瓶药，也没特意说明，只是让他先吃三粒。看着黄少天听话地执行，队医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不经意的闲聊口吻笑着问他：“少天啊，你有喜欢的人吗？”
黄少天正拿着水杯往往嘴里灌水，听到这句话手一抖，狠狠地被呛了一下。水堙到气管的感觉糟透了，他开始咳嗽，两只眼睛都红了。
“没有。”
纤细的灰尘在阳光下缓慢地浮动，往着不可预知的方向移去。
心魔已生，再难根除。
五
蓝雨的诅咒与剑是第四赛季的一大亮点。索克萨尔从杖中放出的咒术和法术与夜雨声烦的斩击完美地配合在一起，让蓝雨披荆斩棘，势不可挡，提前锁定季后赛的席位。
但也止步于八强。季后赛的第一场蓝雨遇上了霸图，个人赛就没拿下优势，擂台赛霸图由队长韩文清收关，他们没得到一点便宜，而最后的团队战他们费劲辛苦也无法阻止队员阵亡，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漠孤烟与石不转站在“荣耀”的金光下闪闪发光。
黄少天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么长时间来也不可能只有他和喻文州在日日苦练。
第四赛季最耀眼的组合要数嘉世的战矛与炮了。他们的配合默契，行云流水，似乎从来不需要商量，沐雨橙风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一叶之秋最有效的辅助。这对组合给所有队伍都制造了不小的麻烦，蓝雨与之对阵败多胜少，霸图也非常头痛，甚至屡屡派出两人专门狙击沐雨橙风，希望通过拆散组合以增加胜算。
总决赛的地点在H市，嘉世主场对战霸图。蓝雨提早结束了赛程，所以喻文州让全队都来到H市观战，顺便还能旅个游看看风景。喻文州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黄少天，后者素来口若悬河，但那时却没有接茬，只是盯着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思考什么国家大事。但他一坐上萧山体育馆的观众席就换了一副模样。他也不为霸图加油，只是大声喊着第二赛季以来从来没变的口号“打倒叶秋！”，坐在周围的嘉世粉丝纷纷扭过头来，送了他数道仇恨的目光。
不过嘉世真正输的时候黄少天看起来也没有多高兴，只是悻悻地说要出去透口气，提前与大部队解散了。喻文州淡淡地答应，手上握紧了口袋里的药。
喻文州知道，自从几个月前黄少天在全明星周末见过叶秋之后，像未成文的约定一样，每次蓝雨和嘉世对战后，他们都会私下见面，有的时候在没什么人的网吧，一人一台电脑，看架势就是在《荣耀》里PK；有的时候在咖啡厅的角落里一起复盘。比起担心叶秋趁机向黄少天询问蓝雨的战术，喻文州反而更担心黄少天无意之中用垃圾话把嘉世的情报套出来。不过他们看起来根本没有闲工夫讨论关于战队的事。有一次黄少天深夜才回来，大半宿翻来覆去睡不着。早上叫他起床训练的时候，他正抱着叶秋的那件队服，在睡梦里喊外套主人的名字。然后他的发情期就提前了。喻文州不得不头疼地把笔记本上原来计算好的日期全部擦掉，换成了新的。
喻文州没有把黄少天是Omega的这件事告诉他，害怕影响他的状态。但这事儿是怎么也瞒不久的。且不说黄少天自己到底有没有察觉，光是这样放着就是非常危险的。正好也是休赛期，今天还是第一天，不妨趁此机会赌一把。如果成了，即使没有被标记，Omega的身体状况也会稳定许多，这对黄少天、对蓝雨都是有利无弊的。
除了先前没和黄少天商量这点……喻文州知道他的性子向来不喜欢先斩后奏。但如果真要商量，估计又会被一票否决。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喻文州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但之后得花时间和他好好道歉……
喻文州苦恼地想着，转了半天，在看到拐角处的一头金发和在阴影里夹着烟的那个人后，他稍稍放下心，转身走出了赛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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